28、咒印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

武林小说网 www.wltxt.com,最快更新病美人[重生]最新章节!

    风声呼啸。

    叶云澜瞳孔紧缩。

    他想转身就走, 却已来不及。

    一种难以遏制的疼痛感从神魂深处涌现,心口处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被揉捏得渗出血来。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苍白脸颊上渗出了薄汗。

    前世他自己亲手在神魂里种下的咒印,并未因重生而消弭。

    这件事, 当年在听风亭, 容染对他下药之时,他便已经知晓。

    只是。

    这种程度的痛苦, 也并不是不能忍受。

    他面无表情想,握剑的手蓦然攥紧,抬起剑尖,直直指向陈微远。

    阳光下, 街上人长睫撩起,剑尖直指过来, 眸光浸透寒意。

    苍白脸颊上,却盈着一滴殷红血泪。

    如此凌厉。

    ……又如此脆弱。

    真美。

    陈微远想。

    心中难得升起几分探究的兴致。他起身, 正想飞身下楼,未想到对方却忽然收起手中长剑,漠然回转过身, 没有再看他一眼。

    仿佛刚才对他抬起剑,不过只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冒犯,才做出的警告而已。

    只是, 他不会错认,方才那人望向他的时候, 目中含着的,分明是杀意。

    那人认识他。

    不但认识,还想要杀他。

    陈微远脚步停在原地, 看着街道上那人背影,微微眯起眼。

    他的手扶着倚栏,指尖搭在上面,一下又一下地敲击。

    旁边有脚步声走过来。

    他微微侧过脸,便见到徐清月莹白清丽的侧颜。

    今日之前,他一直认为对方容色之美,堪称人间清月。只是方才,他却瞥见了另一轮遥不可及、仿佛不在人间的明月。

    忍不住将两者相较。

    便听徐清月轻轻笑道:“陈师兄忽然起身,莫不是也被方才街道上那人剑法所惊艳?”

    陈微远思绪收回,温声道:“不错。”

    徐清月手臂倚着栏杆,微微探身往外看去,声音悦耳如流水,“我亦如此。能够以凡人之身迎战金丹修士,如此剑境,我在北域同辈之中还未曾见过。”

    “陈师兄,你觉得他剑道境界已经到了何种程度?是宗师、小乘……还是传说中那些能力攀登仙阶的大能,方可触及的大乘之境?”

    陈微远回想起他方才所见到的剑光。

    他不习剑,但却见过很多人出剑。其中不乏大乘期的剑修。

    大乘境剑修一剑可以倾覆山河,足以让修行者突破凡身六境攀登仙阶,即便身体中没有修为,凡身六境的修士也不会是他对手。

    他记得街道上方才被另一个黑衣青年护在身后的,只是迫不得已才出剑的人,思考片刻,道:“应当是小乘境。”

    “师兄与我所想一般。”说至此,徐清月却微微蹙起眉,“剑道有如此造诣,怎会没有灵力修为……”

    剑道境界与修为境界本是相互相成的,光拥有剑道境界,却身无修为,实在很奇怪。

    陈微远没有答话,只是低眸看向坐在桌旁的陈羡鱼。

    陈羡鱼知意,忙道:“叶师弟是因为救人,不慎重伤,才失了修为。”

    “天璇师弟识得他?他,竟是因为救人重伤才失却修为的么……”徐清月面上流露一丝可惜,又转头道,“我听陈师兄说过,天璇师弟这几年是去了东洲天宗游历,如此说来,此人该是天宗弟子……敢问其名讳?”

    陈羡鱼道:“云生澜海。他的名字,唤作叶云澜。”

    “叶云澜……”徐清月低喃着重复了一遍。

    陈微远忽然淡淡笑了笑,道:“清月,难得见你对人如此感兴趣。”

    “同为剑修,有些惺惺相惜罢了。”徐清月道,“我一直知道天池山论道会上群英汇聚,未想论道会还未开始,便见到了令我惊艳的人物,实想与之结识一番。”

    他沉思了一下,望向陈微远,道:“贸然结识恐怕不妥,陈师兄不若给我支支招?”

    陈微远看着徐清月。

    对方的眼眸清冽有光,容颜美丽夺目。

    忽然想起他们当年初遇,也是在一场比武大会上。

    天机阁与檀青宗为北域两大宗门,陈、徐两家又关系密切,经常会联同一起,让两派年轻弟子相互比试。

    而那一回,他夺得了魁首。

    徐清月主动前来结识他,眼中有钦佩仰慕。

    年少的徐清月容貌已出落地十分夺目,但因为年纪小。身形未长,看上去有一种模糊性别的秀美。

    他一开始以为对方是个姑娘。

    那时徐清月抱着剑过来,仰脸唤他:“陈师兄。”

    陈家地位阶级森严,天机阁亦如此,旁人称呼他,只会唤他为“少阁主”,或者是“少族长”。

    徐清月,是第一个唤他师兄的人。

    陈微远目光在徐清月脸上流连片刻。

    “会有相识机会的。”他声音淡淡,“天池山论道会,本就是为了促进修真界各派宗门弟子切磋交流,你不必着急。”

    徐清月却道:“只是,他因负伤失了修为,恐怕在比试上,会有所吃亏。”

    “是了,”他一拍手,“不若我去给他送些疗伤丹药,看能否借此机会,与他结识一番。”

    檀青宗虽非道门六宗之一,却有修真界第一药宗的美名,里面修士大多是医修,如徐清月这般的剑修,是极少数。徐家也是上古世家中有名的医修世家。

    也因此,徐清月虽是徐家嫡系,极受如今徐家家主喜爱,却不可能继承檀青宗宗主之位。

    纵使这般。陈微远却知,徐清月手中有大量徐家家主赐予他的珍贵丹药,其中一颗流传出去,都能教修行界争得头破血流。

    “你可以姑且一试。”陈微远声音愈发淡了,“虽如此,那人看上去性情十分冷漠,恐怕并非易与之辈。清月……我怕你受委屈。”

    “无碍,但凡剑修,都有几分自己的傲气。”徐清月道,随即又眼眸含笑看向陈微远,“况且当年我一开始与陈师兄搭话的时候,师兄可不也是如此对我爱答不理的么,如今,却也十分相熟了。”

    “何止相熟。”陈微远声音低下来。他走进两步,手覆在徐清月搭着栏杆的手背上,慢慢握住。

    或许是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对方的手并不算柔软,却修长而骨节分明,陈微远掌心比他略大,正好能全然覆住。

    “清月,你莫忘了之前曾答应过师兄什么。”陈微远指尖穿过徐清月指缝,与他交握,声音带着点哑,还有点低沉,“你这样关注别人,师兄可是会吃醋的。”

    徐清月脸颊倏然显出红霞,清俊昳丽的脸庞更是明艳生辉。

    “……陈师兄!”

    陈羡鱼偷偷瞅了瞅栏杆旁边两人,实在看不过眼,只好默默低头看着手中茶杯。

    顺便呼唤对面那个同样被顺道捎过来的少年。

    “咳,殷师弟,来,我们喝茶,喝茶。”

    ——

    街道上。

    叶云澜已收剑入鞘。

    沈殊趁那几个元婴期的护卫失神,将他们撂倒在地上,赶往叶云澜身边,“师尊,你可无碍?”

    烈日晃晃。

    透明的汗水顺着叶云澜的脸颊淌下,极其病态苍白。

    心口仍在生疼,像是被锁链紧缚,他蹙紧了眉,有些说不出话。

    周围人声从寂静忽然变得喧嚣,无数炙烈的目光凝视在他的身上。

    一想到方才那人也正凝视着他,便有一种作呕之感滋生。

    方才那阵狂风,来得突然,且正正好,是在他凝就全部心神出剑迎击南宫擎的瞬间。

    若是寻常修士,也许会误以为是巧合。

    但他对那人何等熟悉,知那人通晓阴阳咒术,又擅推演天机,道法大成时,天地风云变动皆在他的弹指之间。

    而今虽不知他修为几何。

    但陈家少族长,远古血脉之力必是同辈最盛,会有怎样的修为都不奇怪。

    他前世千方百计才逃脱作为对方手中棋子的身份,这一世,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殊仿佛意识到什么,侧身挡住周围大部分过于热烈的视线,“师尊,既然人已经救下,我们先走吧。”

    叶云澜深深吸了一口气,漠然挤出一个字,“走。”

    沈殊走到前方为叶云澜开路。

    只是,围观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多。

    “他便是北域檀青宗,有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称的徐清月么?”有人道。

    “不是,我方才已见过徐清月,已进去寻仙阁了。但他……我从未见过。”

    “那这人是谁?如此剑法,还有如此容貌……我以前怎从未听闻?”

    人群中有人挤出想要将两人截下,沈殊扬起手中剑,目中满是寒意,“滚。”

    他修为虽只是金丹,但在场之人都见识到他方才以一敌多,跨境而战还不落下风的情景,顿时不再敢拦截。

    走出人群,沈殊给师尊和自己施了一个匿形咒术,周围才清净许多。

    他留心自家师尊的情况,发现离开那处地方后,对方面色好看了不少,稍松一口气。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少年声音,“等……等一等。”

    叶云澜脚步微微停住。

    转过身,便见到方才被他所救那个少年。

    他救人是出于习惯。

    但其实,上一世的习惯,已经不必再留到这一世。

    只要他此生不再出现在那个人身边,他就不会再成为对方的弱点。

    那个人会成为魔域之主,魔道至尊,恣意逍遥,睥睨人间。

    ……而不是在他面前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只是重生之后,他却依旧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行善积德之事。

    他想,大抵他是在害怕,所有一切都只是幻梦,他的祈念,这一世也不会被成全。

    叶云澜低眸看着少年,“何事。”

    少年:“谢谢你……救我。”

    叶云澜眉目淡漠,“不必言谢。”

    他说罢,转身欲走,少年却小跑过来,站到了叶云澜和沈殊面前。

    沈殊本来便在审视少年,此时皱眉,走上前一步,挡在了叶云澜面前。

    “我已在周围设了匿形阵法,你是如何看见我们的?”

    少年睁着眼睛,眼瞳黑漆漆的,像一块光滑的镜面,没有波澜,道:“看见……就是看见了。”

    少年有一双天生看破阵法的眼。

    沈殊当年能够堪破贺兰泽院中的阵法,是因为阵术天赋高超,又知道利用进阵之人,随即应变。

    但这是堪破,而非看破。

    勘破需要思考,尚且可以用阵术天赋来解释,而看破,却是一种天生的能力。

    血脉相承之力。

    少年身份并不简单。

    叶云澜低眸凝视少年,并没有从他衣着上得到什么信息,便道:“你是一个人到天池山来的么,你的父母亲人何在?他们说你偷了灵器,是怎么回事。”

    少年道:“我有哥哥。我到天池山,就是来找哥哥的。”他说着,孩子气地鼓了鼓嘴,“我没有偷灵器,这个,本来是哥哥给我留的东西。”

    他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块血红色的玉,上面有淡淡光芒萦绕,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诡谲奇异之感。

    叶云澜瞥了一眼,眼皮一跳。

    这是太古玉髓。

    灵石是修行界中通用的货币,有上品、中品、下品之分。灵玉则是比灵石品阶更高之物,一枚灵玉可抵万枚上品灵石。

    这还只是普通灵玉,而灵玉玉髓,则是一条灵矿中,最为精华的所在,掏空一整条矿脉,也未必能出几枚,价值难言。

    而寻常修士所不知的是,灵髓之上,还有一种真正无价的宝物,太古玉髓。

    只要将之佩戴,即使不修行,也能让一个凡人体质渐渐改变,修为不断提高,达到凡身六境的极致。

    这样的东西不是寻常灵矿之中能够开采出来的,必然是由远古世家掌控的仙级灵矿才有可能产出。

    而即便远古世家里,拥有仙级灵矿的家族也屈指可数。

    道一教掌教恐怕都不敢招惹这样的庞然大物。

    南宫擎敢对少年出手,恐怕只是以为这东西是一枚普通玉髓,故此,才心生贪念,污蔑抢夺。

    叶云澜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我叫叶寻。”

    姓叶?

    叶云澜沉默了一下,继续道:“你兄长的名字呢?”

    少年:“我哥叫……叶悬光。”

    即便方才已经有所预料,叶云澜依然一怔。

    少年不觉异样,只是睁着黑漆漆的大眼,问:“你……见过我哥哥么?”

    叶云澜神色变得有些冷淡。

    “既然你兄长都已将你抛下,你为何还要找他?”

    少年摇头,“我哥……我哥没有将我抛下。是有人袭击我们,哥哥为了救我……才不见了。我一定要找到哥哥。”

    或许因为有点急,少年说话语无伦次,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看上去有些呆。

    叶云澜听了,低头缓缓瞧着这少年的脸,片刻后,淡淡道了一句,“是么。”

    哥哥。

    若按血缘亲族,眼前少年,或许也该叫他一声哥哥。

    他闭了闭眼,侧头对沈殊道:“时间已经不早,沈殊,我们去通灵涧吧。”

    沈殊:“好,师尊。”

    临走前,叶云澜沉默了一下,终究对少年叮嘱道:“你手上那枚血玉,莫再取出来让别人看到。另外,你以后遇到生人,不要什么东西都事无巨细,全盘托出。”

    “不要随便相信他人,即便那个人曾救过你。”

    顿了顿,道,“祝你能够顺利……找到自己的兄长。”

    他转过身。

    少年眨了眨眼,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又要走了,认真道:“我不是见到谁,都会说这么多的。”

    “我只是觉得,你……很亲近,可以相信。”

    叶云澜脚步停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

    通灵涧在天池山深处。

    师徒两人穿过繁华的市镇,天池山高大宏伟的轮廓便显现眼前。

    天池山乃是中洲最高之山。据说山巅之处,接连天界。

    通灵涧乃天池山中一条自上而下的幽涧,远望如一道幽蓝绸缎,步入其中,才知里面竟别有乾坤。

    通灵涧与诸多秘境有些相似,且唯有在论道会期间会开启,乃是上古大能专为此所设立的世外空间。

    从五洲四海前来参加天池山论道会之人,落脚处都在通灵涧中。

    踏入通灵涧。

    入目是一条小道,空中荧光飞舞,两旁有树,树梢上果实亮着微光,地面上成片的银光草在摇曳。

    通灵涧的世界只有黑夜。

    “走吧。”

    叶云澜道,踏上那条小道,沈殊紧随其后。

    周围渐渐从静谧到喧嚣,仿佛转瞬,小道来到尽头,前方人声喧嚣。

    数百枚孔明灯飘荡在空中,前方是一片繁华集市。

    一个身着黑白道袍,袖口有太极图案的弟子走了过来,他手中捧着一卷厚厚书卷,正拿着毛笔记字,低着头道:“两位道友,敢问是哪派弟子?”

    黑白道袍,太极图案。

    是墨宗弟子。

    天池山论道会十年一度,由道门六宗轮流主持,这次主持的,正是墨宗。

    “我两人,乃天宗弟子。”叶云澜淡淡道。

    “天宗……”那墨宗弟子点点头,手上毛笔记了几个

    字,又道,“敢问名讳?”

    “叶云澜,旁边是吾徒沈殊。”

    师徒一起来参加论道会的人并非少数,墨宗弟子再次点点头,拿出一颗夜明珠递过来,“天宗弟子都住在通灵涧东月影壁,你拿此珠嵌入门前,便能占得其中一处洞府,作为此次论道会落脚处。”

    叶云澜伸手接过。

    那墨宗弟子本一直低着头记事,论道会将开,作为墨宗弟子忙得实在脚不沾地,还需在此地迎来送往,实在教他十分疲惫烦倦。

    却眼见一只纤长美丽的手将夜明珠接过,怔了一下,抬头便见夜幕星辰下,一张清冽如雪的容颜。

    他面上倏然涌起一丝红晕,“道……道友,可需要我来带路?”

    叶云澜:“劳烦指个方向便可。”

    他抬手一指,叶云澜微微颔首,便带着沈殊往那边去了。

    墨宗弟子停在原处,忽觉此次被宗门分配了这累人差事,也没有那么教他烦倦了。

    ——

    月影壁在通灵涧之东。

    左上角,一轮圆月斜照,仔细瞧,那月并非是真实的月亮,而是一块发光的莹石。

    树影随月光在月影壁上摇曳,上面开辟了许多洞府,洞府前面都有石匾,上面刻有洞府名字。

    而石匾之下则有凹槽,凹槽上有的已经嵌了夜明珠,证明其中已经被占,而有的还未曾。

    叶云澜随意选了一处洞府走进,洞府外面牌匾中刻着两个古字是“紫云”。

    将手中夜明珠嵌入凹槽,洞府中便莹莹亮起微光。

    这处洞府十分清幽,进去之后并不如想象之中逼仄,反而相当广阔,石壁上亮着萤石灯。

    尤为奇特的是,这洞府中央,矗立着一颗巨大的紫云木。

    紫云木下有一张石桌,周围有几个石墩作凳。

    巨木之上开满了紫蓝色的花朵,洞府之中无风,却有花瓣缓缓而落,散在石桌与地面上。

    很美。

    “当年修建此处洞府之人,应当是位雅士。”叶云澜轻声道。

    他被神魂中咒印所引发的痛楚已经消解许多,却不可避免地觉到了疲惫,在石凳坐下,揉了揉太阳穴。

    沈殊朝周围环顾一遍,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看到一张石床,却是有些不满,“说是洞府,却如此空落,连枕被都无。”

    “洞府本就是修行者所用,越是冷清寂寥,越能教人平心凝神。与我那竹居,自然不同。”叶云澜平静解释,却见沈殊从储物戒中拿出了软枕锦被,手脚利落地将那石床铺好,又取出一个玄铜暖炉,走过来置在桌边。

    不禁有些失笑。

    “你怎连这些东西都带过来了……”

    沈殊道:“师尊愿意陪我参加天池山论道会,我自然也要为师尊准备得妥当一些。”

    “你啊……”暖炉有热意传来,叶云澜眉心稍稍舒缓了一些。

    他闭目养神了会,复又开口道:“三日之后,论道会便将开始。届时通灵涧登天阶,便是各派弟子的战场。而只有最先登顶的十人,才有资格在浮云巅进行最后的比试。”

    通灵涧在外看是天池山从上往下的一道幽涧,他们现在所处,便是通灵涧底端。

    唯有通过登天阶,才可逆流往上,不断攀延。直至出通灵涧,到天池山顶,浮云之巅。

    在此途中,有前人所设下的考验,更有两相碰撞,决出胜负才能够向前的残酷。

    三日后登天阶一开,从五洲四海而来数万年轻弟子同时开始往上攀延。

    叶云澜虽然从未参与过天池山论道会,但仅是从书中文字所描绘,便可想象出当时景象该是如何浩大。

    沈殊认真道:“我绝不会令师尊丢脸。”

    闻言,叶云澜睁开眼,他已很疲惫,目光沉沉注视着沈殊,清冽语声带着一丝严厉。

    “沈殊,记好了。你此番前来论道会,是为开阔眼界,增长见识。你要超越的,永远都只是自己。无需逞强而为,更不必意气用事,心生执念。为师……并不需要你来挣脸。”

    “你的体质与旁人不同,若生心魔,极其难解。我不希望你这么努力才踏上道途,行走至今,最后却功亏一篑。”

    沈殊知道,方才他被南宫擎激起戾气,没能及时压制,被自家师尊觉察,终究还是给对方留下了心结。

    只是,对方如何知道,他偶尔泄露那丝戾气,不及他真正万千之一。

    地上影子微微扭动了一瞬。

    “我记住了,师尊。”

    沈殊走到叶云澜面前,半跪下来,如同少年对着长辈撒娇那般,将脸伏在叶云澜的膝上,低声道:“师尊不必为我担忧。”

    叶云澜沉默了会,伸手触碰沈殊脖颈上傀儡印,一下又一下的抚摸,不说话。

    沈殊知他心中有气,乖巧任着他摸,直到对方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沈殊抬头,发现对方已经熟睡了。

    他动作轻缓地站起身,看着在紫云木下沉睡的人。

    那人枕在石桌上,乌发蜿蜒散开,露出小半边侧颜。

    紫蓝色的花瓣落在他的发间,长长睫毛低垂,有一种柔弱不堪的错觉。

    让人极想拥他入怀,护佑他一生一世。

    他想起当年,师尊说他太晚休息,当心以后会生不高的时候,他对师尊撒娇,说生得太高,就不能再靠在师尊怀里了。

    那时候师尊只是敲了敲他脑袋,说:“你日后若遇上自己喜欢的人,难不成还要窝在别人姑娘怀里,要别人宠着你,惯着你,而不是你去抱着她,护着她么?”

    那时候他确实不懂,想着,生不高便生不高,只要能一直与师尊在一起,便是怎么样也无妨。

    可现在他懂了。

    喜欢一个人,确实不会再甘于躲在那人怀里。

    他想要抱着他,护着他。

    想要给他世上最好的东西。

    他想要顶天立地。

    ——

    叶云澜陷在梦中。

    月光萧瑟,魔宫。

    这是圆月之夜后第一天。

    那人如同惯例消失了踪迹。

    他手腕脚腕都带着锁链,脖颈上还有着青紫暧昧的痕迹。

    身体仿佛散了架,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他软在床榻上,看着窗沿上遥远的月,长久沉默。

    ……他已经许久,没有望见过月亮了。

    却忽然一道熟悉声音传来。

    “云澜。”

    “听闻魔尊要娶你为妻,”那人轻轻道,语声如同往时般温柔,“为夫恰好路过魔域,便来看你了。”

    萧疏月色里,渐渐凝出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身影。

    陈微远走过来,握上他被锁链勒出累累红痕的手腕,怜惜道:“怎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沙哑开口:“别碰我。”

    陈微远轻叹一口气,“我知娘子怨我。”对方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腕,“可娘子不知,我当初将你送入魔宫,只是因为迫不得已。”

    他撇过脸,不欲再听这人满口甜蜜谎言,只道了一声:“滚。”

    “不要再耍小性子了,嗯?”陈微远低柔道,“云澜,只要你答应为我做一件事,我们之间,便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你我便能够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一把刀,被放入他手心。

    “这刀上有戮魔咒,只要刀尖能刺破魔尊一点皮肉,便能将他重伤。”

    “我陈家正妻的位置,始终为你留着。只要你杀了魔尊,我们便能永结同心,生死不离……”

    他觉得荒谬。

    可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急剧地跳动着,对方的声音仿佛渗了致命的迷药,透着无尽的蛊惑。

    “云澜,我知道你仍爱我。”

    陈微远道。

    他耳边似乎出现了耳鸣,逼仄的囚屋中,魔尊深深拥着他,仿佛要将他揉碎入腹,重复着问他同样的问题。

    “仙长,这么多年,你到底有没有一分一毫,曾爱过我?”

    耳鸣声越来越重,连同陈微远的声音,像是魑魅魍魉钻满他心头。

    他咬了咬舌尖,勉强凝出一分清醒,沙哑道:“陈微远……我说了,要你滚。”

    “云澜,你又忘了,你该叫我夫君。”陈微远凑近他,鼻息喷在他脖颈,温柔而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告诉为夫,你是不是仍然爱我,嗯?”

    “不,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爱的,是尊上——”他一字一顿道。

    字字仿佛泣血。

    身边温柔的气息似乎阴冷了一瞬。

    “娘子总爱说谎,”陈微远道,笃定道:“你怎会爱上那个魔头呢?明明结契那日,我们便已约好了,此生此世,你的心只会为我而跳动。”

    陈微远的手摸上他左胸,低低笑道:“看,它在跳动。”

    “云澜,替为夫杀了那个魔头,可好?”

    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快要炸裂。

    他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刀掷到地上。

    “滚——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伤他,你给我滚!”

    陈微远终于色变。

    “云澜,你总是这样倔强。”他面上温柔笑容褪去,“顺从本心,就那么难么?”

    他手颤抖着,指甲陷入肉里,才克制住那种席卷而上的、澎湃的、难以遏制的痛苦心绪。

    “那便没有办法了。”

    陈微远说着,拿出了一枚玉。

    那是他们结契时候,双方一同在上面滴过精血的玉,代表着同舟共济,生死不离。

    那块玉在月光照耀之下,散发着凄清的光芒。

    “云澜。”陈微远开口,他拾起地上的刀,放入他手心,“拿着这把刀,找机会刺进魔尊身体。”

    陈微远攥紧那块玉。

    他的灵魂仿佛也被对方攥紧。

    所有坚持,在莫可知的力量面前溃败。

    他无法再控制自己身体,仿佛傀儡一般接过了那把刀,顺从地道:“是。”

    陈微远离开了。

    他依旧躺在床上,看着窗沿外的月,双手交叠,握着手中的刀。

    空洞的眼慢慢睁大。

    一滴水珠掉落在刀柄。

    无人看见。

    画面倏然转动。

    无光的洞穴,他被盛放在最深处的黑暗里。

    身上衣物已被褪尽,手脚被滑腻的东西缠住,他跪坐在冰冷的地面,双手被悬吊空中,身体极热,心却极冷。

    有人缓步走了过来。

    伴着滴答滴答的声音。

    ——是对方腹部上伤口,被戮魔咒所伤,始终未能愈合,所滴落的血。

    他的下颚被对方捏起。

    魔尊声音低哑:“仙长,本尊没有如你所愿,被那些所谓仙门正道所围剿,你是不是很失望?”

    他想摇头,脖颈却被滑腻的东西圈住,只能仰头,发出低哑的闷哼。

    “本尊听闻世间有一种咒术,能够消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并把他对那个人的爱,全部转移到施咒者身上。”

    “若是可以,本尊真想将这种咒术,施展在你身上。”

    魔尊咬牙切齿说着,忽然俯身拥抱住他。

    眼泪从他侧脸慢慢流淌下来。

    他没能说出口的话是,若是世上真有这种咒术……

    他其实愿意,对方将之,施展到他身上。

    画面再转。

    佛堂。

    他拿着修罗剑,戴着狰狞鬼面,缓缓在佛前跪下。

    “敢问大师,这世间是否有法,可断情根,可令我此世不再为另一个人所扰?”

    大师道:“皈依可断情根。”

    “我心有执,无法皈依。”

    大师道:“情难有,爱绵长,何必强断情根?”

    他漠然道:“若我无法去爱我想爱之人,苦惑情爱之中,为我所不欲,要这情根又有何用。”

    大师轻叹一口气,道:“若要强断情根,需以七情针刺入生魂,刻下断情咒印,此后所有情爱,皆为痛苦,生生世世,不可消弭。你可想清楚了?”

    他俯身道:“我愿受戒。”

    七情针灼过南明离火,刺入魂魄。

    魂魄被撕裂的痛苦席卷而来。

    叶云澜骤然从梦中惊醒。

    他发觉自己所处并非紫云木下石桌,而是躺在那铺着绵软锦被的石床上。

    鞋袜外衣都被细心除去,暖炉被放在了床边。

    他慢慢支起身体,便见沈殊正盘膝坐在地上,运功凝气。

    “师尊,你醒了。”沈殊闻听动静,睁开眼道。

    叶云澜微微颔首,起身着衣。

    “我睡了多久?”他道。

    “只半日。”沈殊答。

    或许是因为方才之梦,胸口有闷气淤堵,叶云澜揉了揉眉心,道:“先不着急修行,今日为师要带你去寻齐炼制本命剑的材料。”

    “通灵涧修真市集,十年才得一遇。不妨去见一见。”

    走出月影壁,到了通灵涧修真市集所在。

    纵使有所预料,其中汹涌人潮还是教人吃惊。

    与天池山外的市镇并不一样,能够进入通灵涧的,几乎全是修行者,此处难得汇聚了五洲四海的修士,卖的东西可谓奇形怪状、层出不穷。

    师徒两人走在喧嚣集市中。

    他已经重新戴上幂篱,走走停停,为沈殊选取合适的练剑灵材。

    沈殊走在他身旁,护着自家师尊不被碰撞。

    忽听到不远处有人交头接耳道:“你听说了没有?西洲皇朝之战又开始了,曜日皇朝三日前发动战争,大军横跨西海。”

    “皇朝之事,又怎是我等小小修士可以置喙。还不如谈谈这天池山论道会,又有多少天才道修汇聚。”

    “说起天才,那更不能不说曜日皇朝那位太子,那一位。才真是千古难遇的天才。而今年龄还未超三十,便已距蜕凡境一步之遥。以他修为,若是也来到这天池山论道会,岂不是纵横年轻一辈无敌手?”

    “堂堂太子殿下,约摸不会参与这种修行界宗门的比斗吧?只不过,这位太子有如此天资,与曜日皇朝对立万载的星月皇朝,岂不是日日坐立不安?”

    有人插嘴:“你们消息未免也太过滞后,半月前,星月皇朝皇太女刚于朝暮巅败于那位太子手下,修为被废,星月皇朝绝不会放过那位太子。正好这半月一直没有那位太子的音讯,我猜测……”

    那人还未说完,忽有一声高喊:“曜日皇朝太子来天池山了,看——”

    “据说这位太子要在天池山论道会上选拔人才,回去给皇朝效力。”

    “真的假的?”

    叶云澜俯身正在挑选灵材,闻言手一顿。

    他直起身,望向通灵涧漆黑夜幕。

    遥远处,黑暗的通灵涧燃起了火光。

    那火光逼近,是骑坐着炎麟兽的仪仗队伍,曜日皇族旗帜飘荡。

    而骑坐在炎麟兽上面的人,每一个都带着金色神圣面具,只露出眼睛处空洞洞两个窟窿。

    滔天火光围绕中央,是一辆飞天灿金龙首车架,被两头炎麟兽王所牵引。

    有人坐于车中。

    他不言语。

    只有一双灿金色的眼眸漠然凌厉,睥睨人间。

本站推荐:万古神帝执掌风云都市沉浮特种兵在都市农家小福女天官赐福一夜危情:豪门天价前妻重生之都市仙尊重生之女将星重生之出人头地

病美人[重生]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武林小说网只为原作者夜雨行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夜雨行舟并收藏病美人[重生]最新章节